散文 屈原颂

发布日期:2025-06-23 21:24    点击次数:7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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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水浩荡,自西向东,昼夜不息。汨罗江的水流了千年,却总也流不尽那个抱石沉江的身影。每至五月,江面上便浮起一层薄雾,像是屈子未散的魂魄,在粼粼波光中徘徊不去。

我站在汨罗江畔,看江水奔涌。恍惚间,那江水竟分出许多支流,每一条支流都争先恐后地向主河道奔来,仿佛要合力托起什么。这使我想起儿时听祖父讲的故事:所有的河流都想成为汨罗江的支流,因为只有汇聚了万千江河的力量,才能让这条江隆起,成为龙的脊梁。祖父说这话时,浑浊的老眼里闪着光,仿佛真的看见了那条腾空而起的巨龙。

江水拍岸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我蹲下身,掬一捧江水,水从指缝间漏尽,只留下几粒细沙。这沙粒中,可会有屈子当年踏过的尘土?史书上说,屈原被放逐时,曾在这江畔行吟,他的足迹早已被江水冲刷殆尽,但他的诗句却像江底的鹅卵石,历经冲刷而愈发圆润光亮。

江心忽然卷起一个漩涡,我仿佛看见一顶峨冠在水中沉浮。那是三闾大夫的冠冕啊!它本应端正地戴在朝堂之上,如今却在浊浪中颠沛流离。那冠冕时隐时现,像是在寻找它永远无法归去的郢都。江水滔滔,把冠冕推向远方,就像当年把楚国推向灭亡的边缘。

岸边有老渔夫在修补渔网。我上前询问可曾打捞到过什么特别的东西。老人抬头,皱纹里夹着江风:"三十年前,网到过一块刻着字的竹简,字迹已经模糊,只隐约看得出’民生’二字。"他说这话时,手上的梭子不停,仿佛在编织一个绵延千年的梦。那块竹简后来去了哪里?老人摇头,继续低头补他的网。我想,或许那竹简又回到了江中,继续陪伴它的主人。

暮色渐浓,江面泛起金光。远处有龙舟划过,鼓声震天。这鼓声多像当年楚国的战鼓啊!只是如今的鼓点里不再有金戈铁马的肃杀,而多了几分追思的温情。鼓声里,我仿佛听见了《国殇》的吟唱:"诚既勇兮又以武,终刚强兮不可凌。"这声音穿透千年时光,依然让人热血沸腾。

江畔的屈原祠前,香火缭绕。祠内供奉的塑像面容清癯,目光如炬。我凝视那双眼睛,忽然明白为何说汨罗江把屈子的骨血分成了两半——一半沉在江底与鱼虾为伴,一半供在庙堂受人膜拜。这分裂何尝不是他生前的写照?一个既属于庙堂又最终被庙堂放逐的灵魂。

夜色完全笼罩了江面。对岸亮起点点灯火,像是散落的星辰。我想起《离骚》中的"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"。这求索之路,屈原走了多久?从他第一次在朝堂上直言进谏,到最后一次在江畔回望郢都,这条路他走了一生。而今天的我们,仍在沿着他开辟的求索之路前行。

五月的夜风带着艾草的清香。江边的芦苇丛中,忽然惊起几只水鸟,扑棱棱地飞向夜空。这景象让我想起《九歌》中的湘君湘夫人,他们是否也曾在这样的夜晚,徘徊江畔,等待那个永远不归的诗人?

祠堂的守夜人点燃了灯笼。昏黄的光照在门楣上"光争日月"四个大字上。这评价何其准确!屈原的光辉确实与日月争辉。他的诗篇是黑夜里的明灯,照亮了后世无数迷茫的心灵。我忽然明白,为何说汨罗江是他的"最响亮的房子"——这里的每一朵浪花都在吟诵《天问》,每一阵江风都在传唱《九章》。

夜深了,我坐在江边的石阶上,听江水诉说千年的秘密。江水不断修改着两岸的风景,却永远无法冲淡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。他的悲怆已经融入江水,成为中华民族血脉的一部分。每年端午,当粽叶的清香弥漫大街小巷,当龙舟的号子响彻江河湖海,我们都在以最隆重的方式,纪念这个把生命献给理想的人。

离开江畔时,我再次回望。月光下的汨罗江银波荡漾,宛如铺开的竹简,上面写满不朽的诗行。这江水是他的居所,是他的诗稿,更是他留给后世的一面镜子——照见过去,也映照未来。

归途上,路过一家书店。橱窗里陈列着各种版本的《楚辞》。我驻足凝视,忽然看见玻璃反射中自己的影子与书中的屈原影像重叠在一起。这一刻,我懂得了何为文化的传承——我们每个人都是汨罗江的一滴水,都在延续着那条始于屈原的精神长河。

江水悠悠,斯人已逝。但他的诗句永远活着,在每一朵浪花里,在每一颗粽米中,在每一个中国人的血脉深处。这就是屈原,一个用生命写诗的人,一个让一条江成为永恒的精神坐标的诗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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